塵埃落定。
琴發來信息:母親永遠地走瞭……
我嘆瞭口氣,輕松瞭許多。這個時候才註意天空飄著雨絲,它們是天堂派來的使者。雨天適合安放悲痛的心情,我不知道怎樣安慰琴,甚至有些語無倫次,連“節哀”都說得極其模糊。四月多雨,應驗瞭親人離別的憂傷。
按理說人活七十古來稀,雖然是古人說的話,現代人的壽命活七十到不是希奇的事情,但,母親一生輝煌過,堅韌地活瞭74年,琴,你縱然悲傷也不要過度,千萬。人都是要離開的,既然已經圓滿出色地完成瞭一生的使命,那麼就讓靈魂安然而去,過多的悲傷會讓離開的人走得不那麼安心。
這算不算一種勸慰呢?我的嘆息是不是一種悲哀呢?之後的輕松與琴有著怎樣的關聯呢?
前晚琴說母親再次病情危機,因為過度擔憂,黃昏時寫下《四月的雨滴》就早早地躺下瞭。說是身體不舒服,其實是因為憂鬱成疾。琴說母親幾月以來告過多少次病危自己都不記得瞭。隻記得每次病危都是一次生離死別的排練,身心焦瘁,憂傷不止。琴不願意面對一次又一次的實戰演習,然琴必須時刻準備面對那個實戰演習。
都說久病無孝子,琴與姊妹卻不是俗話說的那樣,時刻擔心著母親的病情,在任何可以照顧探視的時間都會守在母親身邊,在他與母親的情感裡,不容許有“怨言”一詞的出現。很少見男兒掉淚,那樣擔憂母親的。因為琴也不是年輕之人,應該經歷過一些生死離別。琴對母親的傷心不能說他脆弱或者多情,而是一種孝心至上的美德。讀過前不久琴寫給母親的祭文,若是陌生人讀那文一定以為琴是女人,以為那細膩傷情的文字出於女子之手。文是琴在母親休客很長時間蘇醒之後寫的。琴的姊妹早就在商量母親的後事,寫祭文是其中之一。他說:“媽媽,您在去天堂的路上一路好走,別忘瞭啊,您就是走得再遠,您的背後也會有兒女們的呼喊——母親,媽媽!”琴孩子似的,無論文字,無論說出聲的語言,他在那裡喚著“媽媽”!媽媽,一個多麼親切的稱呼;母親,一個多麼偉大的形象,母親在生死的剎那,子女的生命仿佛又回到瞭襁褓之中,光陰回溯,幾經風霜雨雪,才走到瞭和美的今天,然,離別的鐘聲響瞭呵,天堂的雨正做好瞭迎接的姿勢瞭啊……
早年琴在文字裡就提到過母親的病情,身患幾種癌癥,一直與病魔抗衡那麼多年,直到今天安然離開。說到“安然”,那是我對琴的一種安慰,我希望琴的母親走的時候沒有遺憾,盡管有太多的不舍。是啊,誰有舍得陰陽兩隔呢?誰又願意獨自離開親人呢?這世間還有好多未完成的心願,還有更好的日子還沒過夠呢?
然,一個生命在最後的時刻若是太過痛苦,不如將生命想象成一粒塵埃,卸下生命中的撫慰,就讓她在風中栩栩落下,輕輕落定,花一樣的燦爛,散著香魂的溫柔。
我那樣勸說過琴,與其母親那樣痛苦,不如,放棄徒勞的治療,在安睡中寧靜地離開。琴說有許多許多的不忍和不舍得,我沒有堅持,陪著他一起落淚。琴在我面前反復表現著母親的痛苦,我除瞭瞭憂鬱,並不能緩解琴的痛苦。
除瞭外婆和爺爺,沒有經歷過更親的人離別的悲傷。琴在說母親病危和離開的時候我感覺到瞭來自心底的恐慌:我的母親也將會有那一天的!那個時候我還會不會知曉什麼是疼痛,什麼是憂傷,會不會流淚,知不知道哭泣?我希望我們的母親都要快樂幸福,無論生死。
琴說母親彌留之前的痛苦象極瞭汪洋大海中的一朵泡沫,孤立無助,一個大浪卷過來,覆蓋瞭所有的疼痛,也帶走瞭一息尚存的生命。若將生命比作成大海,那麼生命也就經過瞭清晨大海的溫柔,午後大海的雄偉,傍晚大海的燦爛和輝煌,晚間大海的寧靜和肅穆。大海象征著人的一生,見證瞭人生的起伏跌落、喜怒哀樂,包涵瞭人生的榮耀和艱辛……大海,母親;母親,大海,子女是大海中的浪花朵朵。
當母親在病床上呼喚親人的名字,琴抱著母親痛哭的時候覺得母親的生命如風中的油燈,疼痛燃燒成瞭灰,雖化作一縷青煙,卻久久不肯散去,縈繞在有呼吸的地方。生命在疼痛中掙紮,手雖然小心捧著火光,但夜風太大,沒有任何阻攔的餘地,連客氣的話都不會說上一句,毫無商量的,輕易就將生命捎走瞭。
她是去瞭天堂。
琴沒有再給我回信息,不用想象,琴置身在忙碌的境地。對於母親的走開,雖然早有心理準備,但依然有那麼多的舍不得足以讓琴悲傷。
琴在這個時候沒有時間悲傷,葬事等候他處理,通知親友禱告、祭奠也是緊迫的事情。我很想問琴,母親的靈堂設在哪裡,話在嘴邊沒有說出口。雨停下之後,我聊以以上文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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