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夢也何曾到謝橋

十一月 2, 2022

今天在整理材料的時候找到瞭臺灣作傢郭嗣汾的一篇散文《小樓聽雨》,“聽風聽雨似乎給人帶來更多的悵惘”。郭嗣汾(1919—),四川雲陽人,高中畢業後入伍,參加抗戰。1949年隨海軍赴臺。“絢爛的年華,生命中最好的時代,都付與關山與戰爭”。“在風雨蕭瑟的夜裡”,“不能不記起”納蘭容若的《采桑子》:

誰翻樂府淒涼曲

風也蕭蕭

雨也蕭蕭

瘦盡燈花又一宵

不知何事縈懷抱

醒也無聊

醉也無聊

夢也何曾到謝橋

謝橋,謝娘橋,相傳六朝時即有此橋名。謝娘,未詳何人,或謂名謝秋娘者。詩詞中每以此橋代指冶遊之地,或指與情人歡會之地。晏幾道《鷓鴣天》:“夢魂慣得無拘檢,又踏楊花過謝橋。”納蘭反用其意,謂在夢中追求的歡樂也完全幻滅瞭。

郭說近年來不敢再翻“飲水”“側帽”,“那一份淒切傷感的孤獨使我受不下去”。“夢也何曾到謝橋”,連夢裡都不能到謝橋,傷感何如可想像得到瞭。

我讀容若的詞更少,記得有一次和朋友聊天,說起讀書還建議心情不明朗的時候少讀這一類。不過內心裡真是更喜歡這一類的,也許是情彌真意更切吧,似乎總有無窮的磁場,欲罷不能。說起來最早接觸容若,是在梁羽生先生的《七劍下天山》裡——

冒浣蓮聽得“紫菊”二字,覺得這名字好熟,正思索間,琴聲已起,其聲淒苦,比前更甚,宛如三峽猿啼,駁人夜泣。一個少女,面向納蘭,背向浣蓮,按譜清歌。歌道:瞬息浮生,薄命如斯,低徊怎忘。記繡榻閑時,並吹戲雨;雕闌曲處,同倚斜陽。夢好難留,詩殘莫續,贏得更深哭一場。遺容在,隻靈飆一轉,未許端詳。重尋碧落茫茫。料短發、朝來定有霜。便人間天上,塵緣未斷;春花秋葉,觸緒還傷。欲結綢繆,翻驚搖落,減盡荀衣昨日香。真無奈,倩聲聲鄰笛,譜出回腸。”

歌聲方停,一聲裂帛,琴弦已斷瞭幾根。納蘭容若推琴而起,嘆瞭口氣。冒浣蓮聽得如醉如癡,心想:“怪不得我一進園子裡來,就聽得人說,納蘭公子是個癡情種子,他夫人已死瞭一年,他還是這樣哀痛。這首悼亡詞真是千古至性至情的文字!”她咀嚼“夢好難留,詩殘莫續。”幾句,想道:“難道年少夫妻,恩深義重,真是易招天妒嗎?”想到這裡,不禁心裡笑道:“怎的這樣容易傷感,我和仲明就是一對無生愛侶。”她想著想著,自覺比納蘭容若“幸福”多瞭。

容若的詞《沁園春》原有小序:丁巳重陽前三日,夢亡婦淡裝素服,執手哽咽,語多不復能記。但臨別有雲:“銜恨願為天上月,年年猶得向郎圓。”婦素未工詩,不知何以得此也,覺後感賦長調。

容若婦沈宛,字禦嬋,浙江烏程人,著有《選夢詞》。《菩薩蠻》雲:“雁書蝶夢皆成杳。月戶雲窗人悄悄。記得畫樓東。歸驄系月中。  醒來燈未來。心事和誰說。隻有舊羅裳。偷沾淚兩行。”豐神不減夫婿,奉倩神傷,變固其所。

王妃淒然笑道:“我現在還怕什麼?容若,你回宮去吧,皇上若問起我,你就說不知道好瞭!”納蘭容若望著王妃,心頭感到一陣陣寒冷,揮淚說道:“姑姑,那麼我去瞭!”王妃忽然又嘆口氣道:“你以前每次來,都會給我帶來一兩首新詞,隻怕我以後再不能讀瞭。”納蘭容若驚問道:“姑姑你說什麼?”王妃斷斷續續地哽咽說道:“嘿,生在皇傢就是一種罪孽!容若,你再替我留一兩首詞,就寫寫我們的悲痛吧!”

納蘭容若淚咽心酸,默然不語,驀地抓起瞭筆,說道:“好吧,我就替三妹妹續成那首詞,另外再送一首給她!”他的眼淚點點滴在詞箋上,霎忽寫成兩首,淚痕混著墨跡,字體潦草模糊。王妃艱辛地讀道:

“風絮飄殘已化萍,泥蓮剛倩藕絲縈。珍重別拈香一瓣,記前生!人到情多情轉薄,而今真個悔多情。又到斷腸回首處,淚偷零!

曲徑深宮帝子傢,劇憐玉骨委塵沙。愁向風前無處說,數歸鴉。半世浮萍隨逝水,一宵冷雨喪名花,魂是柳綿吹欲碎,繞天涯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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